【表演科】星星变奏曲(中)

晋江未西归《表演科今天也想与侦探同归于尽》的三创文

IF线:索萨和基尔的韩国行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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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里一个小女孩紧紧地搂着她弟弟,两人随着旋转木马行进带来的惯性摇晃,咯咯地笑。他们的脸上有一种幸福的神色,一种离她十分遥远的神色。

基尔总是回想起从前陪着弟弟瑛祐的那段时光。那时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更是会数月不在家,每年放假回国时家里只有她照看弟弟,她忙于学业,只能带着瑛祐在家附近的公园玩,从没去过大型的游乐场。

瑛佑患上白血病时,他整天躺在病房,骨骼关节疼痛难忍,最后,她签署了移植造血干细胞的同意文件。

她在病床上微笑着安慰瑛佑,自己却也对即将开始的手术害怕得发抖,那时她还是个怕疼的少女。

手术结束住院的某天晚上,她被一阵哭声吵醒了,原来是弟弟在床上抽泣。


“姐姐,妈妈是永远离开我们了吗?我好想她。”

她想了想,将弟弟抱上轮椅,推着他来到窗前,给他看天上的星星。


“瑛祐,你并不孤单,你看,天上是不是有很多星星在闪?妈妈就住在其中一颗上面看着我们呢。”

本堂瑛海竭力用轻快的语气掩盖悲伤,

“瑛佑,你要相信,天上不只有妈妈,还有好多其他的人,他们都在遥远的地方陪伴着我们,我们并非孤身一人。”


“虽然知道了这一点,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哭,怎么办啊?姐姐。”


很多年后,当她不得不在那个仓库里对着父亲冰冷的尸骨演戏时,她想起了她的回答。


“请想点快乐的事吧,对了,想想你还活着这件事!”

本堂瑛海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就像那些星星不论何时都会在最深的黑暗里发出光,我们活在地上,就尽力去做一些发光发亮的事迹,给大家带来希望和帮助,这样,我们就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们在此世的痛苦就会减轻,不管在地上还是在天上,都有我们的同伴。”


……


欢声笑语宛如白昼灿烂的光辉,笼罩在游乐场每一处。然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情报网已变成了实体的牢笼,同样紧扣在她的心头,无法再安心享用奢侈的和平。


基尔坐在旋转咖啡杯里将情报发出去后,抬头就看见从抽奖区过来排队检票的索萨。


“好可爱的孩子,这位先生你是他的爸爸吗?”检票员小姐问。


眼前这个穿着小熊连体服装的孩子乖巧地把一张联票递给她,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一名黑发棕眸的清秀男性牵着他的手,胳膊下还夹着刚刚中奖的同色系小熊玩偶。


“不,我是他妈妈。”索萨牵着男孩,咧开嘴笑得极其灿烂。


检票员小姐:“?”


基尔深吸一口气,她有起身离开的冲动。


穿着小熊装的俊远已经兴高采烈地爬上了她所在的旋转咖啡杯,递上闪闪发光的礼盒,里面有条缀着一对银色翅膀的项链。


“珍娜姐姐,这是我刚才抽中的!送给你!”

“谢谢你,俊远的运气真好啊。”基尔的脸色一下子柔和许多,顺从地低下头让男孩替她戴上项链。


“嗯,自从遇见珍娜姐姐后,好事接连不断。”

男孩小脸红扑扑的,有些羞怯,

“珍娜姐姐是我的幸运天使。”


“俊远——你怎么只顾着夸珍娜姐姐呢?我呢我呢?”

黑发青年长腿一跨,挨着他坐了下来,眨巴着眼期待地问,

“珍娜姐姐是幸运天使,那妈妈在你心里是什么呀?”


“妈妈比较像星星。”小孩子眨巴着眼,苦思冥想了好久回答。


这个回答让基尔和索萨双双一愣,随后索萨抱着玩偶笑弯了腰。


“俊远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基尔捏了捏俊远帽子上的小熊耳朵。


“智恩姐告诉我的,天使能引来星星……”

这孩子词汇有限,再也表达不出更多了,他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大人热切好奇的神色,耷拉下脑袋。


“俊远不要自卑,你说得很棒!而且你的表达能力进步了呢!”

基尔流下一滴冷汗,赶紧补救道,

“姐姐哥哥都很高兴你这样夸我们,还很喜欢你为我们抽奖赢来的礼物!是你的心意让你有了好运气!智恩姐姐也会为你骄傲的!”


“嗯,我给智恩姐也准备好了礼物。”

俊远终于笑了,“等找到她后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她,那可是努力了好久才摇中的大奖。”


“那当然!有我在怎么可能不中嘛!”

索萨很破坏气氛地用日语在旁边叭叭,

“基尔,我和你说,那个抽奖区的系统可落后了!不是我本来就想作弊,是那些拿父母零花钱耍大牌的小屁孩太仗势欺人了,我这是帮俊远报仇!俊远可是很有潜力的孩子,是他们这些没教养的小鬼能比的嘛?!”


“……”好幼稚,真的不想搭理这个人。

基尔按了按眉头,自从和索萨搭档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平复心情,充分理解了波本的难处并深深地佩服这个男人的耐性。

这两天包书包得她有一种想买《如何和神经病相处》的冲动,她相信,比她更加身经百战的波本一定能写出这类专著。


她真的是信了索萨的鬼话!这个男人说着排查地点,半路带她和俊远去游乐场,还说什么要滋润小孩子的童年。


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想要玩吧!!!


等旋转咖啡杯坐上三轮,跳楼机玩上两轮,卡丁车和碰碰车各自赛过四轮后,索萨终于不舍地把套票交给俊远,让他独自和其他排队的孩子去坐海盗船,自己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喝汽水。


“游乐场里唯独云霄飞车、摩天轮、水上漂流和鬼屋对小孩子来说太不安全了。”

看着俊远和其他小孩子坐在海盗船上兴奋地尖叫,索萨遗憾地叹了口气,发表着含义不明的感慨,

“要不然我就带俊远全部玩遍了。”


“其他三个对心脏确实比较刺激,但摩天轮还好啊?”

基尔不解其意,

“这个游乐场可是姜氏集团最大的户外娱乐场所,尤其是这几个代表性项目好评如潮。”


姜氏集团正是目前天神教的合作对象之一,他们战后靠建筑业起家,后转型重工业与制造业,挺过了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成为左右韩国经济命脉的存在,如今董事长年事已高,这段时期集团内部已陷入继承人竞争的白热化阶段,也正是因为看中这一点,组织下令他们助力姜氏集团的次子上任为己所用,而与姜氏集团旗鼓相当的其他财阀也看好天神教的新兴产业优势和各项技术专利,纷纷抛投生意合作的橄榄枝。


“你不懂。”

索萨回她一个幽怨的眼神,

“好评如潮不代表真正的民意,要从负面评价里才能理解事物的本质。”


“……”基尔又开始下意识揉动眉心,疑惑波本平时是怎么理解他的脑回路的,和这家伙相处越久,她就越深刻地体会到,跳出常识范畴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个财阀资产规模占总GDP高达95%的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索萨吸完了最后一口饮料,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仿佛前几天那个周旋于各大集团算计得十分尽兴的人不是他,

“好烦啊……我已经不想陪那些老男人喝酒了……我只想在这个游乐场治愈自己。”


“今晚的宴会教主都要出席,你还要代表组织和教会与大韩民国的战略部检察长、内阁议员谈医药行业的投资改革,这才是重头戏,上面要求我们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搞定这些人,扩大组织在南韩的制药所规模………你在听吗?!”

基尔无语地望着盯着远处的氢气球摊开始发呆的索萨。


“啊,我在构思,天神教以后搞点吉祥物也许是个不错的宣传手段。”

索萨微笑地捏着小熊玩偶,

“比如小熊天使之类的,很有医疗关怀的味道,小孩一定会喜欢的,还可以设计成儿童医疗机构官网的最新logo。”


基尔瞳孔颤抖。

这男人竟然连儿童也不肯放过,天神教真的太危险了!


“姜氏集团背后的七〇派也已经盯上我们了,越拖延下去那些孩子的处境越危险,你给我认真点!不要再玩了!”


“啊,基尔你别生气嘛,我只是在想等会给俊远挑什么气球好。”

索萨注意到她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眼见不妙连忙从长椅上一跃而起,

“我会认真工作的!你别生气了嘛!生气对身体不好……对!我保证,买完那些我就干活!”


五分钟后,基尔捂着脸,恨不得原地消失。

因为索萨把整个摊位的气球都买下来了,成功弄哭了其他跑来要买结果被抢先的孩子们。

在家长们试图和他商量从他那里买走几个气球时,他竟然装起听不懂韩语的外国任性富二代!

现在他们被五彩缤纷的气球和撒泼哭闹的声音环绕着,不少过路人朝他们投去谴责的眼神,但索萨可以做到更不要脸,直接又让他的一个亲信包下了一个甜点摊,在小孩子们幽怨的注视下挑衅地吃着一个又一个冰淇淋。


“适可而止,我不想陪你在网上丢脸!”

基尔头痛至极地望着这个心理年龄和外表严重不匹配的家伙。


“没事,我黑掉这里的网络和手机信号了,他们想发也发不出去。”

索萨不以为然,

“基尔,你没发现吗?俊远这孩子容易畏缩,从入园起他就老是瞄着其他小孩子手上拿着的气球和甜点,但一直不好意思提。作为合格的妈妈当然要满足孩子的需求咯!这个年龄正是小孩心理和大脑发育的阶段,要认真对待。”


基尔快抓狂了,如果不是还有卧底的一线理智,她现在就想和索萨同归于尽。


“这个游乐场自建国后就一直存在了。”

等到吃完第五个冰淇淋,索萨突然话锋一转,将她的思绪拉回正轨,

“大家买票都要提前预约还要早起抢车位,真不容易啊,姜氏集团打着’釜山最大乐园’的漂亮招牌吸引客流量,却无视园内设施与游客需求严重冲突的矛盾,一直没有扩建地下停车场。但监控设施却做得相当完善,摄像头经常更新换代,隐藏在许多意想不到的角落呢。”


他慢慢说完的每一个字,好像无形的魔力带动四周的热度蒸发殆尽,基尔顿时脊背发凉。


那张无形的情报网仿佛在此刻从地底升起,牢牢地缠住了她,一种莫名的恐怖顺着每根线渗透进这个鲜艳明亮的乐园,高亢的笑闹声和音乐开始让她的大脑钝痛。


“你是说……他们在地下?”

她冒出冷汗,顺着他的意思分析,

“原来如此,釜山作为海陆空交通的枢纽,一般警方应对这种人口走私案会锁定在港口、船舱、工业园区等有大型仓库的地点搜查,但很少有人想过地下室,毕竟这里是沿海城市,如今建筑不像内陆城市首尔那样保留修建地下室的习惯【8】,但过去年代留下来的地下防空洞,搞地产开发的姜氏集团一定了如指掌……“


“所以我用我的仪器扫描了一下,收获蛮大哎!”

索萨举起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一份清晰的平面布局图赫然显现,他一脸"快夸奖我"的表情,

“Surprise~我的虫子大军已经潜伏到我们脚下10米了。”


“这个游乐园附近是食品工厂,外面的主干道集装卡车非常多,一两辆货车里运人也不奇怪,而且也解决了被关押的人质的饮食来源。”

索萨眯了眯眼,语气变得玩味而又危险,

“顺便一提,明天正好是游乐场的闭园日,如果这时稍微扰乱一下他们再给点小小的刺激,今晚提早闭园完全可以期待。”


气球在风里飘飘摇摇,给那张清秀的脸投下数道阴影,男人轻狂的笑容里掺着冷静的算计,在她的心里掀起滔天骇浪。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基尔艰涩地酝酿话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究竟从什么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天在那座游轮上,明明是初次见面,索萨就有意无意地在姜氏集团继承人内部煽风点火,当时她还以为这是他随机挑选倒霉蛋的恶趣味。


等到两天后组织下令他们参与这个大家族的继承之战时,索萨已经做好大把铺垫,不仅拿出了姜氏集团与黑道背后有很深联系的情报和直接证据,还列举出了战略部检查长朴氏如何左右政坛、压下诸多案子的把柄,甚至物色好了之后与组织合作的新人选。


至于活祭品?那仿佛就是一个插曲,或即将成为他手上的导火索。


“你这个问题很奇怪,似乎在你心里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营救活动。”

索萨慢慢地收敛几分笑意,他摘下眼镜起身朝她走近,好像为了特地看清她表情里的每一个细节,那双宛如金棕琥珀的双眸此刻蕴藏着一种看穿人心的压迫力。


“其实做这种事情本来就吃力不讨好,不管做了还是没做,这些孩子本质上都是’被利用’的角色。”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宛如浸透毒液的蜜液,粘糯而又迟缓地腐蚀着人心,

“集团可以易主,黑帮可以灭掉,检察长可以下台,内阁可以换血,总统可以更迭,新闻可以忘却,就像游戏里任意挑选的支线任务,只要等到通关就会更新界面迎接崭新的篇章。但不会有人会真正为受害者所承受过的遭遇买单——人们通过时间、证言和文字所抵达的总是贫瘠的想象和空洞的怜悯,而不是超越性的共情、互助与改变。”


“即使身处’拯救者’的立场,我们最终也不过是无法克服自身人性弱点、‘利用受害者’来减轻负罪感的伪善者。”

他缓缓停在因僵直没有挪动的她身前一步之遥,仿佛前来吞噬灵魂的恶魔,

“像这样的人间悲剧只要动手一查应有尽有,我不过是侥幸路过,顺势选择利用这些孩子在我手中尽情发挥最大的价值,至于你,基尔,你到底在天真地期待什么呢?如此拼命而卖力的你,究竟是基于什么而行动呢?”


他的话震得她肺腑轻颤。


本堂瑛海并不是不清楚,韩国政府根本不打算认真对待这些受害者,他们本身就已是社会底层的弃民,加上检察机关的层层相护,人权中心能争取的权益少之又少。等这桩大案的导火索点燃,届时内阁将会为掩盖丑闻不得不进一步放开天神教在韩国的各项权益,而受害者只会暴露在聚光灯下任凭媒体宰割和检阅,等不轻不重的起诉过后,迎来被遗忘的结局。

从上到下整个社会都在联合完成一场盛大的剥削与谋杀,亵渎着这些受害者的生存意志,因为无人愿意做出改变,每个人都害怕遭受牵连,害怕早已习惯的事物跳出常识的范畴。

至于CIA?她已经被中止了跟进这桩案子。CIA也不会为这些籍籍无名的异国孩子出动,它只关心韩国本土的政治博弈和牵扯到的国际局势。

中情局可以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他们在祖国虐待囚犯,在外散布势力无孔不入,就算是犯罪组织,所有的间谍行动也以背后最高的政治利益为优先。

本堂瑛海催眠自己无数次,她必须继承父亲的遗志前进,去完成父亲未尽的事业,但她决不能被同化,不论是哪一方。


有些事永远不会脱离常识的范畴,它们以反差构成这个世界的本质。


比如和平年代里的正义总是迟到,黑白总是颠倒,温良的人类制造最大的罪恶;


比如热闹缤纷的儿童乐园,地下藏着囚禁孩童的黑暗王国;


比如贩卖梦想的企业家和政治家背地里和黑道从事人口贩卖,剥削着信任他们的国民;


比如策划营救的一方不是标榜正义的警方,而是一群操纵人心的邪教教徒;


比如杀人如麻的疯子成了受害孩子的救命恩人兼玩伴;


比如一个孩子以天使和星星来形容她和疯子……


她缓缓地抬眼,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数日里索萨毫无格调哄着小孩子的模样。

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违和之处,他平等地对待着任何人,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他端出丰厚的筹码供他们选择,却又平等地利用他们所有人,他捏着隐形的导火索像一个贪玩尚未满足的孩子,在每个人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越界后又若无其事地制造更大的圈套,把所有人都拖入深渊。比起星星这样的形容,黑洞更加妥帖。


回答这个人不需要过多缜密的推理,只需要直觉。


“你说的没错,即使我们救下那些孩子,也改变不了’利用’他们的实质……但我不觉得这是值得纠结的问题。”

波本会跳出他的逻辑圈套引出下一个话题,她选择跟随直觉顺着他的逻辑死磕到底,

“罪过不可能被消解,‘负罪感被减轻’只是我们赋予心灵的自我麻痹,是最大的生存错觉……但罪过终有一日会被清算。”

再度迎向他的目光时,基尔强迫自己的心律和呼吸不再作乱,双眼露出锐利的锋芒:

“我不会耻于承认人的伪善,不会惧于面对这些丑恶甚至与此为伍,否则我也不会待在敢于挑战社会底线的组织里。我只是深信,即使我们拥有无法克服的人性弱点,也不代表我们没有无限趋近变革的勇气和野心,我们至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能拒绝一成不变,投入行动去做力所能及的事。”


“所以面对这样的事,我的选择永远是’先行动再说’,‘行动到底’,不管结局是更好还是更混乱。”

她顿了顿,不由得苦笑,

“这样傲慢而又天真的回答,不知能否让你满意?"


她等着索萨进一步试探她的立场,然而男人退后了一步,让金色的暖阳重新照到她的脸颊上,看似凝固的空气因为这瞬间的让步重新流动起来。


“此言差矣。傲慢是我们的特权,而我捍卫你天真的权利。”

索萨冲她露出一个混合着欣赏与恶意的笑容,

“那么,来陪我大干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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